拉萨的周末午后，阳光将神力时代广场的玻璃幕墙照得闪闪发光。江言一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。卓玛临时被导师叫去帮忙，原本约好的购物之旅变成了她一个人的探险。

"早知道这么热就不穿毛衣了..."她小声嘀咕着，将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上，腾出手来解外套的纽扣。9的拉萨昼夜温差极大，早晨出门时还冷得打颤，到了午后却热得像初夏。

广场内部宽敞明亮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，中央空调送出舒适的风。江言一长舒一口气，决定先在商场里逛逛，等太阳不那么毒了再回学校。她漫无目的地闲逛着，经过一家家装修精致的店铺——卖藏饰的、卖唐卡的、卖尼泊尔工艺品的...每一样都让她驻足许久。

转过一个拐角，电子产品区的蓝色灯光吸引了她的注意。那里陈列着最新款的手机、相机和平板电脑，几个顾客正围着柜台咨询。江言一本想直接走过，余光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挺拔如松的站姿，微微低头的角度，还有那个标志性的藏青色帆布包。

措那风马。

他今天没有穿惯常的藏袍或高领毛衣，而是一件简单的深蓝色夹克和黑色牛仔裤，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，却依然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他站在笔记本电脑柜台前，专注地听着销售员的讲解，眉头微蹙，像是在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。

江言一的心跳瞬间加速。这是她第一次在寺庙和学校之外的地方见到措那，第一次看到他穿着如此"世俗"的装束。没有了宗教场所的肃穆氛围，此刻的措那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、英俊的年轻男子，只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沉静气质依然让他脱颖而出。

"措那！"江言一不假思索地喊道，声音因为惊喜而提高了八度。

周围几个人转头看她，措那也抬起头来。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，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，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。江言一已经小跑着来到他面前，脸颊因为兴奋和刚才的小跑而泛着红晕。

"好巧啊！你也来逛街？"她气喘吁吁地问，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。

措那微微颔首，目光在她手中的大包小包上短暂停留："买日用品。"

销售员识趣地退到一旁。江言一凑近柜台，好奇地看着展示的笔记本电脑："你要买电脑？"

"旧的要换了。"措那简短地回答，手指轻轻敲了敲柜台玻璃，指向其中一款，"这个，能看看吗？"

销售员连忙取出样机，开始详细介绍配置。江言一站在一旁，偷偷观察措那的侧脸。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，他的轮廓显得更加立体——高挺的鼻梁，线条分明的下颌，还有那两排长得过分的睫毛，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。脱去了宗教场所的肃穆外衣，此刻的措那莫名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。

"你觉得怎么样？"他突然转头问她，打断了江言一的遐想。

"啊？"江言一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是在问电脑，"呃...看起来很轻薄，键盘手感也不错..."她胡乱点评着，实际上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，"你要用来做什么？"

措那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："工作。有时画图扫描"

"哦！那是不是需要大内存和高分辨率？"江言一努力回忆着同学曾经念叨过的电脑参数，"还有色彩还原度也很重要吧？"

措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，点了点头："嗯。"

销售员见状立刻插话："这位小姐说得对！这款正好配备了4K显示屏，100% sRGB***，特别适合图像处理工作..."

最终，措那选定了一台中等配置的笔记本。等待开单的间隙，江言一站在他身边，手指不安分地绞着购物袋的提手。

"那个...你接下来还要买什么吗？"她试探性地问，"我可以陪你逛逛...我是说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。"

措那看了她一眼，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商场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。就在江言一以为又要被拒绝时，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："嗯。"

这个简单的回应让江言一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绽开笑容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："太好了！我知道三楼有家超棒的奶茶店，他们家的青稞奶茶特别好喝！"

措那没有反对，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，走向扶梯。江言一偷偷瞥了他一眼——在熙熙攘攘的商场里，措那依然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步伐，仿佛周围匆忙的人群与他无关。但奇怪的是，他今天给人的感觉没有那么疏离了，或许是那身休闲装扮的缘故，又或许是商场这个世俗的环境让他看起来更加...人性化。

三楼是美食和娱乐区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。江言一轻车熟路地找到那家奶茶店，点了两杯招牌青稞奶茶。

"给，"她将其中一杯递给措那，"尝尝看，我保证你会喜欢！"

措那接过杯子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，那触感温暖而干燥。他低头看着杯中浅褐色的液体，眉头微蹙："甜的？"

"不是很甜，有青稞的香气。"江言一迫不及待地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，满足地眯起眼睛，"嗯~就是这个味道！"

措那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尝试着吸了一口。他的表情依然平静，但江言一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眉毛微微上扬了一瞬——这是措那式"还不错"的表现。

"好喝吧？"她得意地问。

措那轻轻点头："嗯。"

这个小小的肯定让江言一开心得像是得到了什么大奖。她捧着奶茶，带着措那在商场里闲逛，像个尽职的导游一样介绍着各种店铺。

"那家藏饰店的手工银饰特别精致！""看那个唐卡店，里面的画师现场作画呢！""啊！尼泊尔围巾！我上次买了一条送给妈妈..."

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，措那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，偶尔点头或摇头，但目光始终跟随着她活泼的身影。商场明亮的灯光照在她脸上，将那双明亮的眼睛映得更加璀璨。她说到兴奋处会不自觉地手舞足蹈，毛衣的领口因为之前的解开而微微敞开，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。

经过一家进口零食店时，江言一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拽住了措那的袖子："等等！这里有日本抹茶巧克力！我找了好久！"

措那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得微微踉跄，但很快稳住身形。江言一已经松开他，兴奋地冲进店里，直奔巧克力货架。他站在门口，看着她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在货架间穿梭，拿起这个看看，又拿起那个闻闻，最后抱着一堆零食回到收银台。

"这个真的超级好吃！"结完账后，江言一迫不及待地拆开一包抹茶巧克力，递到措那面前，"尝尝看？"

措那摇头："不用。"

"就一小块嘛~"江言一不依不饶，直接将巧克力举到他唇边，"真的很好吃，我保证！"

措那的眉头皱了起来，但看着江言一期待的眼神，最终还是微微低头，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。他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指尖，那触感柔软而温热，让江言一的心跳瞬间加速。

"怎么样？"她强装镇定地问，手指悄悄在衣角上蹭了蹭，仿佛这样就能擦去那一瞬的触感。

措那慢慢咀嚼着，表情依然平静，但江言一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——这是他觉得好吃的表现。

"还可以。"他最终评价道，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一分。

江言一得意地笑了："我就说吧！"她大方地将整包巧克力塞进措那手里，"这些都给你，我买了好多呢。"

措那想要推辞，但江言一已经转身走向下一个目标——一家卖文创用品的小店。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巧克力包装，上面印着日文和绿色的抹茶图案，与他惯常接触的酥油糌粑截然不同。犹豫了一下，他还是将巧克力放进了夹克口袋。

文创店里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笔记本、钢笔和书签。江言一在一个展示藏文书法作品的架子前驻足，惊叹道："好漂亮！这些字像是会跳舞一样！"

措那站在她身后，目光扫过那些作品："基本功不错，但笔锋不够稳。"

"你会写这种字体？"江言一转头看他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
措那点头："学过。"

"能写给我看看吗？"江言一指着一旁供顾客体验的书法台，"那里有纸笔！"

在江言一的软磨硬泡下，措那最终还是走到了书法台前。他挑选了一支合适的毛笔，蘸墨，然后悬腕于纸上。那一瞬间，他的整个气质都变了——眼神专注，呼吸平稳，手臂悬空的姿势稳如泰山。

笔尖触及纸面的刹那，流畅的藏文字符如同行云流水般呈现出来。江言一看得入迷，甚至忘记了呼吸。措那写字时的样子太过专注，眉头微蹙，嘴唇轻抿，整个人仿佛与外界隔绝，只剩下笔与纸的对话。

"བཀྲ་ཤིས་བདེ་ལེགས，"他放下笔，轻声念道，"意思是吉祥如意。"

江言一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纸，墨迹还未干透，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。那些字符优美而神秘，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。

"太美了..."她由衷地赞叹

措那摇头："需要多年练习。"

"就教我写我的名字嘛~"江言一不依不饶，"用藏文怎么写江言一？"

面对她期待的眼神，措那叹了口气，重新拿起笔，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三个藏文字符："这是音译。"

江言一凑近看，发丝不经意间扫过措那的手臂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。她身上有淡淡的桃子洗发水香气，与商场里各种人工香氛截然不同。

"我能试试吗？"她跃跃欲试地拿起另一支笔。

措那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站到她身后，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调整姿势："笔要这样拿。"

他的声音近在耳畔，温热的呼吸拂过江言一的耳廓，让她瞬间僵住了。措那的手很大，完全包裹住她的，掌心干燥而温暖，带着常年翻阅经卷留下的薄茧。那股熟悉的柏木香气环绕着她，比平时更加浓郁。

"放松。"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，声音低沉而平稳，"手腕用力，不是手指。"

江言一努力集中注意力，但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商场都能听见。在措那的引导下，她笨拙地写下了第一个藏文字符，歪歪扭扭得像条毛毛虫。

"太难了！"她沮丧地放下笔，"你的手有魔法吗？为什么写出来的字这么好看？"

措那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，嘴角突然微微上扬——那是一个真实的、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，像是一缕阳光掠过冰面，转瞬即逝。但江言一捕捉到了，她睁大眼睛，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。

"你笑了！"她惊喜地叫道，"我第一次看见你笑！"

措那迅速恢复了平静，但耳尖却微微泛红："没有。"

"有！虽然很小很小，但我看见了！"江言一得意洋洋，"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嘛~"

措那没有接话，只是转身走向收银台，买下了那支他用过的毛笔和几张藏纸。江言一好奇地看着他："你要继续练习？"

"送你。"措那将装好的文具递给她，"练习用。"

江言一接过袋子，心里涌上一股暖流："谢谢！"她突然想到什么，眼睛一亮，"那我可以写好了发照片给你看吗？让你检查我的进步！"

措那看着她期待的眼神，沉默了片刻，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："嗯。"

这个简单的回应让江言一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。她捧着那袋文具，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。商场广播突然响起，提醒顾客们即将关门的时间到了。

"这么晚了？"江言一惊讶地看了看手表，"我们逛了这么久啊..."

措那拎着电脑包和那袋巧克力，站在扶梯旁等她。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，勾勒出完美的轮廓。在这一刻，他不是那个疏离的人，不是藏书阁中沉浸经卷的隐士，只是一个陪她逛街的、英俊的年轻男子。

"我送你回学校。"他说，声音平静，却不容拒绝。

江言一绽开笑容，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："那...下次还能一起逛街吗？"

措那没有回答，只是扶着扶梯。但江言一注意到，他的眼神比平时柔和了几分，嘴角的线条也不再那么紧绷。在商场渐暗的灯光下，两人的影子投在扶梯上，一高一矮，却奇妙地和谐，缓缓融入拉萨繁华的夜色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