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“大哥,节哀,盛队......是英雄。”
悲伤从没有铺垫,或许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周四,有人敲响门,手里拎着小小的帆布包和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。
文物保护巡查队的队员挤满了不算宽敞的前院,为首的男人压了压檐帽,通红的眼尾藏在阴影里。窗外飘着细雨,一滴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,重重砸在许颂的心上。
许颂抬手抚上胸口旧伤处,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:“可我......不想她当什么英雄。”
他在门口站了很久,等回过神时,院里只剩灰蒙的天和淅淅沥沥的雨,盛苏最宝贝的那棵桃树,新抽的嫩芽落了一地。
他把帆布包拖进客厅,摊在地板上——盛苏出外勤时带的东西向来简单,除了洗漱用品,只有一本翻得卷边的《文物巡查手册》,封面上还沾着几块没洗干净的泥渍。
许颂下意识把手册放进书桌抽屉,转身朝身后喊:“巡查服记得换下来,别沾着土就堆着。”
话出口的瞬间,他才愣了——身后的客厅空荡荡的,只有沙发上搭着的抱枕,还留着盛苏喜欢的柑橘味。他指尖蜷了蜷,弯腰捡起沙发角的巡查帽,轻轻放在茶几中央。
雨声裹着穿堂风,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。许颂裹了条毯子缩在沙发上,没哭,也没歇斯底里,只是盯着茶几上的巡查帽发呆。一切都太突然了,他总觉得家里比平时冷了好几度,冷得像去年冬天去西北遗址支援时的寒夜。
是梦吗?如果是,就快点醒吧,他还等着和盛苏一起把那本残损的明代方志修复完。
沙发旁,盛苏的灵魂飘在原地,看着许颂蹙着眉打盹的模样,下意识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,指尖却径直穿过了他的眉心。她忘了,自己已经死了,死在昨天的遗址塌方里——为了护住刚发现的宋代瓷片,她把同事推到安全区,自己却被落石砸中。
或许是老天垂怜,她的灵魂没散,跟着队员回了家,回到了丈夫身边,可连碰一碰他的衣角都做不到。“这样也好,”她轻声说,“我守着你,就像以前你等我巡查回来那样。”
她在许颂眉间虚虚落下一个吻,许颂的眉头动了动,眼角滑下一滴泪,没入鬓角。
门**突然响起,许颂惊醒,耷拉着拖鞋去开门。盛苏盯着沙发上那滴浅浅的水渍,出神了很久。
看见门口的盛父时,他愣了愣:“爸?您怎么来了?”
“我怎么来了?”盛父的声音带着急意,换鞋时还在念叨,“给你打了八通电话都不接,我都怕你把自己关出毛病!”他把手里的保温桶往茶几上一放,转身就往厨房走,“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吃饭,昨天给你炖的银耳羹,热一热就能喝。”
“您又偷偷给我装枸杞!”许颂跟着进厨房,—以前盛苏总笑他,说盛父疼他比疼亲女儿还甚。
盛父回头瞪他一眼,勺子在锅里搅了搅:“你去年修复古籍熬坏了胃,不多补补怎么行?再像上次那样晕在工作台前,我就把你那些残卷全收了!”
许颂没反驳,只是看着盛父忙碌的背影笑。盛苏飘在两人身后,忍不住嘀咕:“到底谁是您亲闺女啊?”可看着父亲鬓角的白霜,她又鼻子发酸——自从她做了文物巡查,父亲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,如今......
银耳羹的甜香漫满客厅,许颂接过碗,大口喝了起来:“爸,您这手艺,开个糖水铺肯定火!”
盛父被逗得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都浅了些:“慢点喝,没人跟你抢。”
送盛父出门时,两人站在路边等盛母来接。盛父反复叮嘱:“颂颂,别硬撑,那些古籍修复不急,你先把身体养好......”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许颂笑着点头:“我知道,您放心。”
盛父上车前,又回头看了他好几眼,车窗摇下时,终于还是说了句:“要是累了,就歇一歇,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