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晴的眼泪,曾是我最致命的武器。
只要她一哭,我便会心软,会妥协,会把她捧在手心,倾尽所有。
但现在,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,我的心湖,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。
不是不爱了。
是爱,已经死了。
死在了那八年无数个独守空房的夜晚。
死在了那份冰冷的《婚内义务豁免协议》上。
死在了她与顾言之在电视上被誉为“天造地设”的那一刻。
“女施主,是你一直在逼我。”
我垂下眼帘,不再看她。
“如果没什么事,请回吧。贫道还要做晚课。”
说完,我转身就要走。
“不准走!”
林晚晴疯了一样地冲过来,从身后死死抱住我的腰。
她的身体在颤抖,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我背后的道袍。
“陈渊,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……你跟我回去好不好?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分房睡了,我把顾言之赶走,我什么都听你的……”
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,声音里充满了绝望。
周围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。
谁能想到,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,说一不二的林氏集团总裁,会如此卑微地抱着一个道士,苦苦哀求。
我身体僵硬,任由她抱着。
师父清风道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,他看着我们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痴儿,何必呢?”
林晚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猛地抬起头看向清风道长。
“道长,求求你,你让他跟我回去!他不能当道士,他是我丈夫!”
清风道长摇了摇头。
“他入我道门,便是方外之人,与红尘再无瓜葛。女施主,你与他的尘缘,已尽了。”
“不!没尽!”
林晚晴的情绪彻底失控。
“是我,是我不好!是我把他逼到这一步的!道长,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!”
她说着,竟然就要跪下去。
我猛地转身,扶住了她。
触手一片冰凉。
“林晚晴,你闹够了没有?”
我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。
“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?是你家公司,可以让你随意撒泼吗?”
我的话,让她动作一僵。
她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,满脸的不敢置信。
“陈渊,你……你凶我?”
在她的记忆里,我从未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话。
我甩开她的手,后退一步,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。
“我不是在凶你,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。”
“道观不是你家,我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陈渊了。”
“你走吧。以后,不要再来了。”
我的决绝,像一把最锋利的刀,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和骄傲。
她踉跄着后退两步,被周敏扶住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,失魂落魄。
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…不应该是这样的……”
是啊,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在她的剧本里,我应该是在收到那五千万和一个亿之后,感恩戴德地签下协议,然后继续当一个听话的、不给她添麻烦的影子丈夫。
或者,在我离家出走后,她稍微给点甜头,我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回去,继续对她摇尾乞怜。
她从未想过,我会真的离开。
离开得如此彻底,如此义无反顾。
“林总,我们……我们先回去吧。”周敏在一旁小声劝道,“您身体不好,不能再受刺激了。”
林晚晴却像是没听见。
她死死地盯着我,眼睛里燃烧着不甘的火焰。
突然,她像是想到了什么,猛地推开周敏,从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。
她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尊晶莹剔剔的玉佛。
“陈渊,你看看这是什么!”
她举着玉佛,冲我喊道。
“这是我花了三个亿,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!都说它有灵性,可以保佑平安!我把它送给你,你跟我回去,好不好?”
我看着那尊玉佛,只觉得无比讽刺。
八年前,我外婆病重,我求她拿钱出来救命,她冷漠地说公司资金周转不开。
最后,外婆因为没钱做手术,含恨而终。
那是我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发了火。
而她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:“一个乡下老太婆,死了就死了,值得你这样吗?”
从那一刻起,我的心,就凉了半截。
如今,她却花了三个亿,买一尊玉佛来求我回去。
何其可笑。
“女施主,心不诚,供再贵的佛,也无用。”
我闭上眼睛,不想再看她那张虚伪的脸。
“你的佛,还是留着保佑你自己吧。”
“陈渊!”
林晚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。
她举着玉佛的手在颤抖,然后,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,她猛地将玉佛砸向了地面!
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
价值三个亿的玉佛,瞬间四分五裂。
“你不回去是吧?好!我今天就在这里陪着你!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!”
她竟直接在道观门口坐了下来,一副要跟我耗到底的架势。
周敏和其他保镖都吓坏了,纷纷上前劝说。
“林总,使不得啊!您千金之躯,怎么能坐在这里!”
“是啊林总,山里晚上冷,您会生病的!”
林晚晴却充耳不闻,只是死死地盯着我,那眼神,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。
我没有再理会她。
转身,走回道观。
厚重的木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。
师父看着我,摇了摇头。
“孽缘啊。”
我回到自己的房间,盘膝而坐,开始诵读《清静经》。
“夫人神好清,而心扰之;人心好静,而欲牵之……”
经文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口中吐出,我的心,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。
林晚晴坐在外面的身影,像一根刺,扎在我的脑海里。
我知道她的性子。
她说要耗到底,就一定会耗到底。
她从小被众星捧月,想要的东西,从来没有得不到的。
我,是第一个例外。
也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例外。
夜色渐深,山里的气温骤降。
我能听到外面传来她压抑的咳嗽声。
小师弟送来晚饭,看我心神不宁的样子,忍不住说道:“灵虚师兄,外面那位女施主……好像发烧了。”
我握着筷子的手,顿了一下。
“与我无关。”
“可是……她看起来好可怜啊。”小师弟不忍心地说,“而且我听那些保镖说,她前段时间为了一个项目,三天三夜没合眼,身体本来就垮了。”
我沉默了。
脑海里,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苍白的脸。
“灵虚。”
师父的声音,在门外响起。
我起身开门。
“师父。”
清风道长递给我一件厚实的披风和一个药包。
“去吧。”
“师父,我……”
“你尘缘未了,心结未解,如何能真正清静?”清风道长看着我,“逃避,是解决不了问题的。去把该了的,都了结了吧。”
我看着手里的披风和药包,心中五味杂陈。
最终,我还是拿着东西,走出了道观。
林晚晴还坐在原地,身体蜷缩成一团,瑟瑟发抖。
她的脸烧得通红,嘴唇却毫无血色。
看到我出来,她原本涣散的眼神,瞬间亮了一下。
“陈渊……你……你肯见我了?”
我没有说话,只是走过去,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。
然后,我将药包递给周敏。
“一天三次,饭后服用。”
做完这一切,我转身就准备离开。
手腕,却被她死死抓住。
她的手,烫得惊人。
“别走……”
她用尽全身力气,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“陈渊……别丢下我……”
我看着她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,心中最后一道防线,似乎也开始松动。
就在这时,她的手机响了。
周敏连忙接起。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焦急的男人声音。
“喂?晚晴怎么样了?我刚下飞机,定位显示她在青城山,她去找陈渊了?”
是顾言之。
我的身体,瞬间僵硬。
顾言之的声音,像一盆冰水,瞬间浇灭了我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不忍。
我毫不犹豫地抽回了我的手。
林晚晴抓得很紧,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但我还是挣脱了。
她迷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和痛苦,仿佛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酷。
周敏拿着电话,一脸为难地看着我,又看了看林晚晴。
“顾先生……林总她……她发烧了。”
“发烧了?怎么回事!我不是让你们照顾好她吗?”
顾言之的语气充满了责备和担忧。
“你们现在在哪?我马上过去!”
周敏报上了道观的名字。
挂掉电话后,她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
“陈……灵虚道长,您看……”
“看什么?”我面无表情地反问,“她的‘天造地设’不是要来了吗?正好,可以把她接回去了。”
我说完,转身就走,再没有丝毫留恋。
身后,传来林晚晴虚弱而绝望的哭喊。
“陈渊!你回来!你别走!”
我没有回头。
回到房间,我将门死死关上,仿佛要隔绝整个世界。
我盘膝坐在蒲团上,试图继续诵经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顾言之要来了。
那个被媒体称为林晚晴“灵魂伴侣”的男人。
那个可以让她在结婚纪念日,抛下丈夫去陪伴的男人。
八年来,我一直假装不知道他的存在。
我以为,只要我装得够好,只要我够有耐心,总有一天,林晚晴会看到我的好。
现在想来,真是可笑至极。
我不过是她用来搪塞家里的一个挡箭牌。
一个方便的、不会给她惹麻烦的工具人。
而顾言之,或许才是她心中真正的那个人。
半个时辰后,道观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。
顾言之来了。
我没有出去看。
我只是闭上眼睛,强迫自己入定。
但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。
我听到顾言之焦急的呼喊:“晚晴!晚晴!你怎么样?”
我听到周敏的解释:“顾先生,林总她非要在这里等……”
我听到顾言之带着怒气的声音:“等他?那个窝囊废有什么好等的!他把晚晴害成这样,我饶不了他!”
然后,我听到他命令保镖:“把林总扶上车,快!送医院!”
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,道观外,终于恢复了平静。
她走了。
被她的“灵魂伴侣”,接走了。
我心中,说不清是失落,还是解脱。
或许,都有吧。
第二天,我起得很早。
推开门,清晨的雾气扑面而来,带着一丝凉意。
道观门口,空无一人。
只有地上那堆价值三个亿的玉佛碎片,在晨光中闪着惨淡的光。
仿佛在嘲笑着昨天那场荒唐的闹剧。
我拿起扫帚,将那些碎片一点点扫进簸箕,然后倒进了山谷。
从此,尘归尘,土归土。
我以为,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。
我和林晚晴,将再无交集。
但三天后,清风道长却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。
他递给我一封信。
“山下有人送来的,指名给你。”
信封是上好的宣纸,没有署名。
我拆开信,里面只有一张照片,和一行字。
照片上,是外婆的墓地。
墓碑被人砸了,一片狼藉。
下面那行字,是用血写的。
“陈渊,给你三天时间,滚回来见我。否则,下一次,我让你外婆挫骨扬灰!”
是林晚晴的字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