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天在天台那场冷冰冰的对峙,就像颗小石子扔进湖里,“咕咚”一声就沉得没影了。第二天林晚走进高二(1)班教室的时候,脸上还是跟平常一样平静。她早就习惯把自己缩成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影子。不过这次不一样,她能清楚地感觉到,空气里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,从教室某处直直瞄着她。
没用怎么找,她就锁定了视线来源。
夏晴坐在教室中间最亮眼的位置,身边围了好几个说说笑笑的女生,就跟众星捧月似的。她换了条更精致的丝绒发带,衬得那头微卷的长发像缎子一样亮。脸上笑容灿烂,眼角眉梢都是恰到好处的飞扬神采,好像昨天傍晚在天台崩溃大哭那个人根本不是她。
林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去,夏晴脸上的笑纹丝没变,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完美得像量过。但就在那双看着像笑的眼睛里,林晚却猛地抓住了一点一闪而过的东西——特别锐利,特别冰冷,带着探究。不过那点寒意转瞬就被更深的笑意盖住了。那不是普通的看,更像是在不动声色地盘算一件可能有威胁的东西。
林晚垂下眼,走到最后一排靠窗那个空位坐下。那是班上的“角落地带”,离那些热闹的中心远着呢。
“看,就她,昨天转来的那个!”
“叫林晚?听说以前成绩不错…”
“不错?能跟夏晴比吗?夏晴可是***年级第一!”
林晚一坐下,小小的议论声就像潮水,涌上来又退下去。空气里那股新鲜劲儿和一点点排外的感觉混在一起。
“喂!新来的!”一个尖点的女声突然响起来。
林晚抬头,看见一个打扮时髦、眼神带着审视的单眼皮女生叉腰站在她课桌前——是刚才围着夏晴那群人里的一个。
“叫你呢!”那女生“咚咚”敲了两下桌面,下巴抬得老高,“夏晴让我们问问,昨天在天台上……你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没有?”
这试探跟甩过来把刀子似的。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也支棱起了耳朵。
林晚眼神一点波澜都没起,没慌也没气。她只是摇了摇头,清清楚楚地回了俩字: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?”女生语调往上一扬,压根不信,“最好是真没有。夏晴可是咱们班的脸面,有些人不懂事,可别怪人不提醒。” 说完她翻了个白眼,扭身走回夏晴那边,压着嗓子嘀嘀咕咕。
夏晴自始至终没开过口。她端坐在那儿,拿着桌角那杯包装精美的拿铁,小口喝着,视线慢悠悠地扫着摊开的书,好像这边的事跟她完全没关系,整个儿一副无可挑剔的优雅模样。但这种刻意的不搭理,本身也是个信号——摆明了要“提醒”甚至“敲打”一下这个新来的转学生。
第一堂是语文课。老师简单介绍了下林晚就开始讲课。课堂很快恢复了原样。明面上没人再来找茬,但林晚就是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余光时不时地粘着她,像条藏在暗地里的蛇。
这股子暗流,在下午那场没打招呼就来的数学小测里,终于炸成了真的风暴。
这次摸底测验就是杀个措手不及,想看看大家暑假后什么水平。卷子一发下来,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,哀叹翻书的窸窸窣窣不断,气氛一下子绷紧了。
林晚拿到卷子扫了一遍,心里稳了不少。题目不算偏,都是高二上学期内容的巩固和延伸。她习惯性地拿起笔,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,就要下笔——
“哼,装模作样。”
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哼,清清楚楚地从斜前方隔了两排的位置传来。是夏晴。她头都没回,但那点儿讽刺劲儿却一点没浪费地扎进了林晚耳朵里。
林晚握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下。她没理,埋头对付卷子。
笔在纸上划出连成一片的“唰唰”声。时间一点一点往前走。夏晴做题那叫一个快,翻卷子、写字的声音都透着一股超有把握的劲儿。
林晚做完最后一道大题时,下课的铃声还没响。她放下笔,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演算。就在这时——
她动作猛地一顿。卷子倒数第二道大题的一个关键步骤旁边,她明明清清楚楚写了个推演公式。可这会儿,在那公式旁边,居然凭空冒出来一个又粗又暗的大红叉!
像是一道又刺眼又突然的血印子。
林晚心里咯噔一下。她百分百确定自己根本没在草稿纸上写过这个错的步骤!这不是她的字!这道题她明明是算对的!
谁干的?什么时候?脑子瞬间有点乱。她猛地抬眼,目光刀子似的扫了一圈。周围同学都在忙着算题,焦头烂额的,看不出谁有问题。她的视线最后不自觉地飘向了夏晴那边。
正好这时,夏晴要交卷了。她站起身来整理卷子。目光滑过还坐着的林晚时,嘴角极其短暂地向上勾了一下。那不像笑,更像是嘲弄或者不屑的确认。冰冷的视线在林晚桌面那份卷子上只停留了眨眼的功夫,然后她就轻飘飘地转身走向讲台,步履轻松,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铃声终于响了。老师催着交卷。
林晚低头看着那个猩红的、莫名其妙地把她关键步骤否定掉的大叉,胸口像堵了团棉花。她深吸一口气,没争也没吵,只是在交卷前那一刻,用自己那支黑钢笔,在那道题的空白处,飞快又清晰地重新写了一遍正确的推演过程。
卷子被收走了。可那个红叉就像根毒刺,扎进了眼里。
“听说了吗?那个转学生考砸了?”
“假的吧?她以前成绩不是挺好?”
“好管什么用?听说夏晴昨天就觉得她名不副实,数学测验现原形了吧!”
“啧啧,还敢惹夏晴……”
答案一结束,议论声就跟涨潮似的涌起来又退下去,消息倒是传得飞快。
没多久卷子就批完发了下来。鲜红的分数写在顶上:92分。
绝对算不上差。
但林晚的眼睛,死死盯在倒数第二题旁边那行红字批注上:
关键步骤疑似错误,扣除5分。 旁边还是那个刺眼的红叉。
教室里响起一阵压低了的、带着惊讶的抽气声。这倒不是为了林晚的92分,而是为了夏晴那份被她高高举起的卷子——上面那个“100”分亮得刺眼!
“哇!满分!”
“又是夏晴!牛啊!”
惊呼声中,夏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,歪头冲旁边的同学笑了笑。紧接着,她的目光越过人群,稳稳当当落到了最后一排林晚的身上。
那眼神不再是冰刀子了,换成了居高临下的味道,混着点怜悯,更浓的是明晃晃的优越感。好像在说:看见没?这才叫本事。你那些玩意儿,不值一提。
她轻轻把自己的满分卷子卷起来,目光掠过林晚桌上那张带红叉的卷子,然后用周围人刚好都能听见的、假装很关心的调子,清清楚楚地说:
“新环境不适应很正常,尤其是学习节奏跟不上。转学生嘛,下次努力就行了。” “转学生”那仨字,咬得特别清楚,明着划了条线。
说完,她收回目光,连再多看林晚一眼的意思都没了,仿佛对方已经无足轻重。
林晚捏着试卷的手指,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。卷子边已经被她攥出了折痕。她看着那刺眼的红叉和“-5”的标记,又抬眼看了看被簇拥着、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夏晴。
胸口那股火“腾”地就压不住了。她紧紧抿着嘴,没接夏晴那套假惺惺的“关心”,只是低下头,用她那支黑钢笔,在卷子的空白处,重重地、狠狠地写下了几个字:
“此步无误”
墨迹晕开了一点,像一种不吭声但死倔的宣战。